第 4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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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2 章
碎掉的石塊化作齏粉, 飄蕩在空中。
“咳咳咳——”
姚念蕓來不及捂住口鼻，被嗆得直咳嗽。
她捂住嘴巴，以免更多的粉塵嗆進喉管, 擡頭環顧四周：“師兄？你們在哪裏？”
不遠處傳來顧衍的聲音：“咳咳, 師妹不用擔心，我們沒事！”
如霧般的齏粉散去，眼前的景象得以變得清晰。
顧衍從地面起身, 隨手撥開落在頭頂上的幾塊碎石。
白凈的臉都染上了幾塊黑煙, 他隨意抹掉臉上臟汙。
慢慢悠悠伸了個懶腰，將手中雙劍分開：“嘿，這家夥還真是有點實力在身上的嘛。”
反觀一旁的溫無越，則是沒有那麽幸運了。
一貫幹凈的青衣染上幾團深色, 血珠不斷從他的指尖處流下，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。
身形搖搖欲墜，勉強靠著無塵支撐, 才不令他倒下去。
額發被冷汗浸濕, 唇邊漫出大股鮮血, 令他本就蒼白的面容此刻更是白得徹底。
脖頸處的法器傳來一陣溫涼的觸感。
姚念蕓垂眸看向胸｜前此刻一閃一閃的法器，下意識握住它。
握住的那一瞬，原本被壓制的靈力忽然變得活躍, 充盈於周身脈絡中。
連帶著握劍的手都有力了幾分。
難道是因為師兄把這能在冰泉內正常使用靈力的法器給她, 所以才受傷了？
忙跑過去扶住他，姚念蕓面上著急。
從乾坤袋中掏出瓷瓶, 欲往他傷口處撒上藥粉：“師兄, 你受傷了！”
對上她擔憂的神色, 溫無越揚手擦去嘴角邊的血痕，柔柔一笑, 溫聲道：“我沒事的師妹。”
眸底閃過幾分深思，溫無越擡頭看向那逐漸蘇醒的鮫人造物。
鮫人面容聖潔得似神祇降世，可底下匍匐著的銀藍惡念，卻是溫順中帶著一股暴虐之道。
與他所飼養的惡念不同，他能感受到，此處的惡念更為純粹幽暗。
像無盡的深淵，極力引誘、放大人心中的七情六欲，誘導其墜落。
這般強大的惡念，竟只靠一位看著像鮫人的魔物壓制？
兩股不一般的惡念，但對方的更占上風，對他可謂是完完全全的壓制。
這便是，得到魔神親授的造物嗎？
那千仞錄下冊，亦是在此處？
無塵劍身內的殘魂愈發焦躁，似下一秒就要沖出禁錮，欲與那造物徹底融合。
溫無越闔上眼簾，輕嘆一口氣，隨後緩緩睜開。
姚念蕓忙捂住他的手：“都出血了，怎麽可能沒事！”
她何曾看到溫無越這幅狼狽的模樣，往常他一向是游刃有餘，坦然自若的。
哪會像現在這般兩難的情況。
姚念蕓連忙把那維護靈力運轉的法器解下，帶到溫無越身上。
她有那些裝著靈力的小罐子，完全不需要這個法器。
早知道就不接受師兄的好意了。
現在竟然連累師兄舊傷未好，又增新傷。
姚念蕓從乾坤袋中掏出幾只瓷瓶拔開木塞，靈力便悉數灌入掌中長劍，做好了戰鬥的準備。
鮫人身形一動，那些匍匐跪地的光點便全數被他吸入體內。
煙霧驟起，周遭的景物重新變得模糊。
鮫人身形於霧氣中越發清晰，他透明的尾鰭自空中變為人腿，而後緩緩落地。
眼眶處蒙著一層清透的白紗，隱約透出底下的漆黑物事。
他神色迷茫，似有新生兒般懵懂之意，飽滿紅唇微動：“凡人，來此處所為何事？”
頓了頓，似是不確定般看了一眼對面的姚念蕓。
“你的命魂，看起來真幹凈啊，難怪這麽多人覬覦。”
虛無縹緲的人聲在耳邊回蕩，似瓊宮仙籟，聽得人心生向往。
姚念蕓手執長劍，警惕地盯著他，護在溫無越身前。
自上次在秘境中吃過一次教訓後，她便不敢大意輕舉妄動，只先等對方顯露意圖。
嗣靈從她肩窩處探出腦袋：【你們還真的是，該遇到的不遇到，不該遇到的全遇到了。】
【少說風涼話了，不如想想現在該怎麽辦。】
若不是手上還扶著溫無越，姚念蕓恨不得現在立馬給嗣靈敲個爆栗。
她沒好氣地看了嗣靈一眼：【不然咱們都完蛋。】
那廂的鮫人亦是一動不動的，似在觀察著他們三人。
【不怎麽辦，等死吧。】
嗣靈趴在她肩上一動不動的：【那可是五相鮫人誒，魔神生前最喜歡的寵物，承襲了魔神親身的一滴血。】
【你可千萬別與他對上視線，不然你就跟外面的那些石雕一樣，留在此處了。】
氣氛一時靜滯，許久過後，五相鮫輕嘆了一口氣，他揚手欲摘下眼紗。
姚念蕓下意識伸手捂住雙眼，提醒他們二人道：“小心！”
只是她等了許久，只等到顧衍那略帶戲謔的聲音。
“小師妹，膽子這麽小啊？待會可別被嚇破膽了呦。”
小心睜開一條縫，姚念蕓往五相鮫所在的地方望去。
五相鮫本應有眼珠的地方，此刻卻是空無一物。
只剩一層灰質的半透薄膜。
她一把放下雙手，往顧衍身上捶了一拳：“你少嚇我了，顧師兄！”
【奇怪啊，是誰把五相鮫的眼睛挖走了？】
嗣靈眉頭緊縮，尾巴繃成一根直線：【居然能有人從五相鮫身上奪到此等利器。】
利器？
姚念蕓望著五相鮫空洞的眼眶，一時不語。
許是察覺到她的疑惑，嗣靈幽幽開口道：【五相鮫人眼睛的作用，便是能令人變成石雕。】
“諸位請回吧，我於諸位並無威脅，我的眼睛都不在了，還能有什麽威脅。”
五相鮫輕撫過空無一物的眼眶，神色淺淡：“我們無意叨擾人間，爾等也莫要來冰泉打擾我們安眠。”
雖是沒了眼珠，但姚念蕓還是覺得，隔著眼紗都能感受到五相鮫眼內，昔日湧動的暗流。
顧衍拍了拍青袍上的灰塵：“那可不行，我等是前來加固你的封印的。”
嗯……
姚念蕓捏了捏指尖，後牙槽咬得緊緊的。
她現在確信顧衍的人設，也是假的了。
說好的脾氣暴躁變成缺心眼了，害她白擔心一場。
這原劇情到底靠不靠譜的啊！
站在對面的五相鮫人點了點頭，隨後一臉安詳地躺回冰棺中，對顧衍招呼道：“我準備好了，你們開始吧。”
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因著鮫人的舉動而煙消雲散，甚至還多了幾分滑稽。
顧衍神色莫名，一時拿不定主意，不敢輕舉妄動。
他看了一眼冰棺裏的鮫人，又看了一眼後頭的溫無越與姚念蕓。
這劇情的發展，怎麽不對啊？
姚念蕓瞪大了眼睛，看著安然躺在冰棺內的鮫人，內心震撼。
她戳了戳一下裝死的嗣靈：【按理來說，現在不該是開始打一架了嗎？】
【呵，你們能打得過？】
嗣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，學著她方才那般地模樣，沒好氣地回應：【能和平解決才是最好的，無端生是非作甚？】
【你能有幾條命用來折騰的？】
反正它經過先前，溫無越給它下禁錮那一遭事後，心態已然變得平和。
現在只需保證最低要求，男主的貞潔不被破就行。
至於其他的，已經無所謂了。
變成實體對它來說，限制實在是太多。
得尋個法子解開溫無越給它下的禁錮。
姚念蕓略微思索一下，而後乖巧點頭：【那倒也是。】
嗣靈說的不無道理，只是她心裏依舊惦記著如何拔除顧衍的感情。
雖然顧衍的人設與原書中不同，但難保亦是同鳴鶴那般。
是裝出來騙取他人信任的模樣。
她不得不留個心眼。
顧衍臉色覆雜，望著冰棺中的鮫人，兩指間夾著一道靈符，久久不動。
平心而論，他活這麽久，還未見過這般如此乖巧的邪祟，自個躺著不動，任由他封印的妖物。
身後響起一陣匆忙腳步聲，顧衍扭頭看去，便看見姚念蕓提著裙擺，跑到他身旁。
目不斜視，好奇地盯著那鮫人。
“三師兄，讓一讓讓一讓。”
既然確定了那五相鮫人沒有攻擊性，姚念蕓便按耐不住心裏的問題，扒在棺沿去看他。
他這般模樣，倒是讓姚念蕓想起，在現世中，她跟朋友聊天時常常發的那個表情包。
人在棺材，飛升勿擾。
湊近了看，饒是見慣了溫無越那張臉，姚念蕓也不得不感嘆一句。
鮫人不愧是世間至美之物，皮相骨相堪稱一流。
面上轉折處透出清亮的光，皮肉極其纖薄。
方才嗣靈還暗中告訴她一件事，有關於溫無越舊患能否痊愈的事情。
據嗣靈說，五相鮫通天文曉地理，自小跟在魔神身邊，見多識廣，手眼通天。
或許能從他口中問出，師兄先前在醫閣島爆發過的怪異病癥，可否有痊愈之法。
“嗨？你好？”
姚念蕓眨了眨眼朝他招手示意。
五相鮫人掀起眼簾，看了姚念蕓一眼後又移開目光，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。
無質般的灰瞳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溫無越，嘴巴嗡動：“你對她……”
“你在說什麽呀？漂亮鮫人。”
姚念蕓在旁邊嘀嘀咕咕的語句正巧被五相鮫人聽見。
他瞳仁一轉，視線落在邊緣上的姚念蕓身上：“在說你。”
這五相鮫怎麽神神叨叨的，聽不懂他說的話。
姚念蕓暗中戳了一下肩頭上的嗣靈：【這個五相鮫，他是不是只會唱歌，但平時說話表達方面有點問題？】
【呃......】
嗣靈不敢出聲，它摸了摸腦門上不存在的冷汗，內心暗道。
若是五相鮫得知你這麽想他，非得揍你一頓不可。
看他又安然閉上雙眸的模樣，姚念蕓看了眼邊上站著的溫無越和顧衍。
心中忽然像明白了什麽東西一般，她心一橫。
徑直將五相鮫從冰棺裏拽出來，拖到離溫無越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。
五相鮫定然是因為他們都在，所以不好意思了。
她懂她懂，社恐人都這樣。
在場的二人一貓：？
嗣靈本就放大的貓瞳這會兒瞪得更大，它震驚地瞧著姚念蕓，一通行雲流水般的操作。
這小姑娘，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。
那可是一甩尾巴就能收割一大片首級，巔峰時期，一眼就能令敵軍變成石雕的魔神寵物五相鮫啊！！
就算他現在輝煌不在，但也是出手便能輕松取人小命的那種啊！
你是怎麽敢這般對他拉拉扯扯的！
見遠離了溫無越與顧衍他們二人，姚念蕓這才俯身在五相鮫人耳邊小聲問道：
“這位前輩，真是對不住了，在下並非有心打攪您安眠的，只是事情實在著急，所以我才來冒昧問你。”
姚念蕓簡略將先前在醫閣島處發生的事情，同五相鮫說了一下。
而後雙眸亮亮地盯著他問：“......前輩，就是說，我師兄這種情況，有痊愈的機會嗎？”
畢竟連扶風師叔這般集百家醫術大成者，也不清楚其中的病根。
只能是用著藥材去溫養他的舊病，卻沒有說明師兄有痊愈的可能。
五相鮫眼簾半闔，在她不留意時，嗖的一下，又躺回冰棺內。
灰白的質膜愈發變得渾濁，卻只是直直地盯著她看，不出一言。
魔神寵物們的脾氣都這般怪的嗎？
先前那金骨鯉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，這五相鮫只會盯著人看。
姚念蕓很是不服輸，跑回去將邊上的顧衍推開，也學著五相鮫人那般，直直盯著他看。
一人一鮫，大眼瞪小眼的。
直到姚念蕓脖子都酸了，腿都站麻了。
那五相鮫依舊是很有精神，雙眸都不曾眨過半分。
也不知是過了多久，她試探性再次詢問：“前輩？”
“我可以告訴你，小姑娘。”
‘五相鮫’無神的眼眶中忽然流出潺潺紅淚，他擡手將水痕擦去。
面上依舊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：“不過，我要你去幫我找回我的一縷命魂，我的命魂，就在……”
他忽而一頓，長指直直指向溫無越：“……就在你的好師兄，溫無越的身上。”
誒？
姚念蕓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遠處的溫無越。
像是註意到姚念蕓的目光正看向這邊，溫無越面上含笑，眸中似浸了一層水光：“怎麽了師妹？可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？”
溫無越怎麽看，都不像是會做出那種，私藏命魂的人啊。
以溫無越的處事風格來說，他大概是不屑於此等物事，直接完成宗門依托給他的任務後便自行離開。
就算他知曉五相鮫的命魂有大用處，也不會據為己有。
只會先稟告宗門後，再按照宗門的指示去處理。
將視線從溫無越身上收回來，姚念蕓朝他搖搖頭：“我沒事，師兄。”
她疑惑轉頭，認真看著五相鮫問道：“師兄身上怎麽可能會有你的命魂？”
溫無越的人品秉性，那可是沒得挑的。
‘五相鮫’從冰棺中坐起身，也學著姚念蕓那般，將下巴擱置在棺沿處側顏看她：“可答案確實是在他身上呢，小姑娘。”
話畢，他忽然掀開瞳孔上的灰質薄膜，灰瞳泛白，有點點石粉溢出。
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，姚念蕓忽然一滯。
原本的明亮雙眸恍若明珠蒙塵，格外無神。
“要不要親自去問一下你的師兄呢？”
‘五相鮫’眼眶中的紅淚流得愈發快了，連銀藍的冰棺棺壁都染成了淺紅。
那張純白得沒有一絲塵埃的臉上，卻是一直掛著淺淡的笑容。
‘五相鮫’指尖輕晃，懸絲自手中出現。
他滿意地看著姚念蕓，此刻那副蒙上的灰質的水眸，低低笑道：“去吧，替我問一下你的師兄……”
“為何不願意將你的一縷命魂，貢獻給本殘魂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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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掉的石塊化作齏粉, 飄蕩在空中。
“咳咳咳——”
姚念蕓來不及捂住口鼻，被嗆得直咳嗽。
她捂住嘴巴，以免更多的粉塵嗆進喉管, 擡頭環顧四周：“師兄？你們在哪裏？”
不遠處傳來顧衍的聲音：“咳咳, 師妹不用擔心，我們沒事！”
如霧般的齏粉散去，眼前的景象得以變得清晰。
顧衍從地面起身, 隨手撥開落在頭頂上的幾塊碎石。
白凈的臉都染上了幾塊黑煙, 他隨意抹掉臉上臟汙。
慢慢悠悠伸了個懶腰，將手中雙劍分開：“嘿，這家夥還真是有點實力在身上的嘛。”
反觀一旁的溫無越，則是沒有那麽幸運了。
一貫幹凈的青衣染上幾團深色, 血珠不斷從他的指尖處流下，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。
身形搖搖欲墜，勉強靠著無塵支撐, 才不令他倒下去。
額發被冷汗浸濕, 唇邊漫出大股鮮血, 令他本就蒼白的面容此刻更是白得徹底。
脖頸處的法器傳來一陣溫涼的觸感。
姚念蕓垂眸看向胸｜前此刻一閃一閃的法器，下意識握住它。
握住的那一瞬，原本被壓制的靈力忽然變得活躍, 充盈於周身脈絡中。
連帶著握劍的手都有力了幾分。
難道是因為師兄把這能在冰泉內正常使用靈力的法器給她, 所以才受傷了？
忙跑過去扶住他，姚念蕓面上著急。
從乾坤袋中掏出瓷瓶, 欲往他傷口處撒上藥粉：“師兄, 你受傷了！”
對上她擔憂的神色, 溫無越揚手擦去嘴角邊的血痕，柔柔一笑, 溫聲道：“我沒事的師妹。”
眸底閃過幾分深思，溫無越擡頭看向那逐漸蘇醒的鮫人造物。
鮫人面容聖潔得似神祇降世，可底下匍匐著的銀藍惡念，卻是溫順中帶著一股暴虐之道。
與他所飼養的惡念不同，他能感受到，此處的惡念更為純粹幽暗。
像無盡的深淵，極力引誘、放大人心中的七情六欲，誘導其墜落。
這般強大的惡念，竟只靠一位看著像鮫人的魔物壓制？
兩股不一般的惡念，但對方的更占上風，對他可謂是完完全全的壓制。
這便是，得到魔神親授的造物嗎？
那千仞錄下冊，亦是在此處？
無塵劍身內的殘魂愈發焦躁，似下一秒就要沖出禁錮，欲與那造物徹底融合。
溫無越闔上眼簾，輕嘆一口氣，隨後緩緩睜開。
姚念蕓忙捂住他的手：“都出血了，怎麽可能沒事！”
她何曾看到溫無越這幅狼狽的模樣，往常他一向是游刃有餘，坦然自若的。
哪會像現在這般兩難的情況。
姚念蕓連忙把那維護靈力運轉的法器解下，帶到溫無越身上。
她有那些裝著靈力的小罐子，完全不需要這個法器。
早知道就不接受師兄的好意了。
現在竟然連累師兄舊傷未好，又增新傷。
姚念蕓從乾坤袋中掏出幾只瓷瓶拔開木塞，靈力便悉數灌入掌中長劍，做好了戰鬥的準備。
鮫人身形一動，那些匍匐跪地的光點便全數被他吸入體內。
煙霧驟起，周遭的景物重新變得模糊。
鮫人身形於霧氣中越發清晰，他透明的尾鰭自空中變為人腿，而後緩緩落地。
眼眶處蒙著一層清透的白紗，隱約透出底下的漆黑物事。
他神色迷茫，似有新生兒般懵懂之意，飽滿紅唇微動：“凡人，來此處所為何事？”
頓了頓，似是不確定般看了一眼對面的姚念蕓。
“你的命魂，看起來真幹凈啊，難怪這麽多人覬覦。”
虛無縹緲的人聲在耳邊回蕩，似瓊宮仙籟，聽得人心生向往。
姚念蕓手執長劍，警惕地盯著他，護在溫無越身前。
自上次在秘境中吃過一次教訓後，她便不敢大意輕舉妄動，只先等對方顯露意圖。
嗣靈從她肩窩處探出腦袋：【你們還真的是，該遇到的不遇到，不該遇到的全遇到了。】
【少說風涼話了，不如想想現在該怎麽辦。】
若不是手上還扶著溫無越，姚念蕓恨不得現在立馬給嗣靈敲個爆栗。
她沒好氣地看了嗣靈一眼：【不然咱們都完蛋。】
那廂的鮫人亦是一動不動的，似在觀察著他們三人。
【不怎麽辦，等死吧。】
嗣靈趴在她肩上一動不動的：【那可是五相鮫人誒，魔神生前最喜歡的寵物，承襲了魔神親身的一滴血。】
【你可千萬別與他對上視線，不然你就跟外面的那些石雕一樣，留在此處了。】
氣氛一時靜滯，許久過後，五相鮫輕嘆了一口氣，他揚手欲摘下眼紗。
姚念蕓下意識伸手捂住雙眼，提醒他們二人道：“小心！”
只是她等了許久，只等到顧衍那略帶戲謔的聲音。
“小師妹，膽子這麽小啊？待會可別被嚇破膽了呦。”
小心睜開一條縫，姚念蕓往五相鮫所在的地方望去。
五相鮫本應有眼珠的地方，此刻卻是空無一物。
只剩一層灰質的半透薄膜。
她一把放下雙手，往顧衍身上捶了一拳：“你少嚇我了，顧師兄！”
【奇怪啊，是誰把五相鮫的眼睛挖走了？】
嗣靈眉頭緊縮，尾巴繃成一根直線：【居然能有人從五相鮫身上奪到此等利器。】
利器？
姚念蕓望著五相鮫空洞的眼眶，一時不語。
許是察覺到她的疑惑，嗣靈幽幽開口道：【五相鮫人眼睛的作用，便是能令人變成石雕。】
“諸位請回吧，我於諸位並無威脅，我的眼睛都不在了，還能有什麽威脅。”
五相鮫輕撫過空無一物的眼眶，神色淺淡：“我們無意叨擾人間，爾等也莫要來冰泉打擾我們安眠。”
雖是沒了眼珠，但姚念蕓還是覺得，隔著眼紗都能感受到五相鮫眼內，昔日湧動的暗流。
顧衍拍了拍青袍上的灰塵：“那可不行，我等是前來加固你的封印的。”
嗯……
姚念蕓捏了捏指尖，後牙槽咬得緊緊的。
她現在確信顧衍的人設，也是假的了。
說好的脾氣暴躁變成缺心眼了，害她白擔心一場。
這原劇情到底靠不靠譜的啊！
站在對面的五相鮫人點了點頭，隨後一臉安詳地躺回冰棺中，對顧衍招呼道：“我準備好了，你們開始吧。”
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因著鮫人的舉動而煙消雲散，甚至還多了幾分滑稽。
顧衍神色莫名，一時拿不定主意，不敢輕舉妄動。
他看了一眼冰棺裏的鮫人，又看了一眼後頭的溫無越與姚念蕓。
這劇情的發展，怎麽不對啊？
姚念蕓瞪大了眼睛，看著安然躺在冰棺內的鮫人，內心震撼。
她戳了戳一下裝死的嗣靈：【按理來說，現在不該是開始打一架了嗎？】
【呵，你們能打得過？】
嗣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，學著她方才那般地模樣，沒好氣地回應：【能和平解決才是最好的，無端生是非作甚？】
【你能有幾條命用來折騰的？】
反正它經過先前，溫無越給它下禁錮那一遭事後，心態已然變得平和。
現在只需保證最低要求，男主的貞潔不被破就行。
至於其他的，已經無所謂了。
變成實體對它來說，限制實在是太多。
得尋個法子解開溫無越給它下的禁錮。
姚念蕓略微思索一下，而後乖巧點頭：【那倒也是。】
嗣靈說的不無道理，只是她心裏依舊惦記著如何拔除顧衍的感情。
雖然顧衍的人設與原書中不同，但難保亦是同鳴鶴那般。
是裝出來騙取他人信任的模樣。
她不得不留個心眼。
顧衍臉色覆雜，望著冰棺中的鮫人，兩指間夾著一道靈符，久久不動。
平心而論，他活這麽久，還未見過這般如此乖巧的邪祟，自個躺著不動，任由他封印的妖物。
身後響起一陣匆忙腳步聲，顧衍扭頭看去，便看見姚念蕓提著裙擺，跑到他身旁。
目不斜視，好奇地盯著那鮫人。
“三師兄，讓一讓讓一讓。”
既然確定了那五相鮫人沒有攻擊性，姚念蕓便按耐不住心裏的問題，扒在棺沿去看他。
他這般模樣，倒是讓姚念蕓想起，在現世中，她跟朋友聊天時常常發的那個表情包。
人在棺材，飛升勿擾。
湊近了看，饒是見慣了溫無越那張臉，姚念蕓也不得不感嘆一句。
鮫人不愧是世間至美之物，皮相骨相堪稱一流。
面上轉折處透出清亮的光，皮肉極其纖薄。
方才嗣靈還暗中告訴她一件事，有關於溫無越舊患能否痊愈的事情。
據嗣靈說，五相鮫通天文曉地理，自小跟在魔神身邊，見多識廣，手眼通天。
或許能從他口中問出，師兄先前在醫閣島爆發過的怪異病癥，可否有痊愈之法。
“嗨？你好？”
姚念蕓眨了眨眼朝他招手示意。
五相鮫人掀起眼簾，看了姚念蕓一眼後又移開目光，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她。
無質般的灰瞳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溫無越，嘴巴嗡動：“你對她……”
“你在說什麽呀？漂亮鮫人。”
姚念蕓在旁邊嘀嘀咕咕的語句正巧被五相鮫人聽見。
他瞳仁一轉，視線落在邊緣上的姚念蕓身上：“在說你。”
這五相鮫怎麽神神叨叨的，聽不懂他說的話。
姚念蕓暗中戳了一下肩頭上的嗣靈：【這個五相鮫，他是不是只會唱歌，但平時說話表達方面有點問題？】
【呃......】
嗣靈不敢出聲，它摸了摸腦門上不存在的冷汗，內心暗道。
若是五相鮫得知你這麽想他，非得揍你一頓不可。
看他又安然閉上雙眸的模樣，姚念蕓看了眼邊上站著的溫無越和顧衍。
心中忽然像明白了什麽東西一般，她心一橫。
徑直將五相鮫從冰棺裏拽出來，拖到離溫無越有一小段距離的地方。
五相鮫定然是因為他們都在，所以不好意思了。
她懂她懂，社恐人都這樣。
在場的二人一貓：？
嗣靈本就放大的貓瞳這會兒瞪得更大，它震驚地瞧著姚念蕓，一通行雲流水般的操作。
這小姑娘，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。
那可是一甩尾巴就能收割一大片首級，巔峰時期，一眼就能令敵軍變成石雕的魔神寵物五相鮫啊！！
就算他現在輝煌不在，但也是出手便能輕松取人小命的那種啊！
你是怎麽敢這般對他拉拉扯扯的！
見遠離了溫無越與顧衍他們二人，姚念蕓這才俯身在五相鮫人耳邊小聲問道：
“這位前輩，真是對不住了，在下並非有心打攪您安眠的，只是事情實在著急，所以我才來冒昧問你。”
姚念蕓簡略將先前在醫閣島處發生的事情，同五相鮫說了一下。
而後雙眸亮亮地盯著他問：“......前輩，就是說，我師兄這種情況，有痊愈的機會嗎？”
畢竟連扶風師叔這般集百家醫術大成者，也不清楚其中的病根。
只能是用著藥材去溫養他的舊病，卻沒有說明師兄有痊愈的可能。
五相鮫眼簾半闔，在她不留意時，嗖的一下，又躺回冰棺內。
灰白的質膜愈發變得渾濁，卻只是直直地盯著她看，不出一言。
魔神寵物們的脾氣都這般怪的嗎？
先前那金骨鯉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，這五相鮫只會盯著人看。
姚念蕓很是不服輸，跑回去將邊上的顧衍推開，也學著五相鮫人那般，直直盯著他看。
一人一鮫，大眼瞪小眼的。
直到姚念蕓脖子都酸了，腿都站麻了。
那五相鮫依舊是很有精神，雙眸都不曾眨過半分。
也不知是過了多久，她試探性再次詢問：“前輩？”
“我可以告訴你，小姑娘。”
‘五相鮫’無神的眼眶中忽然流出潺潺紅淚，他擡手將水痕擦去。
面上依舊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：“不過，我要你去幫我找回我的一縷命魂，我的命魂，就在……”
他忽而一頓，長指直直指向溫無越：“……就在你的好師兄，溫無越的身上。”
誒？
姚念蕓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遠處的溫無越。
像是註意到姚念蕓的目光正看向這邊，溫無越面上含笑，眸中似浸了一層水光：“怎麽了師妹？可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？”
溫無越怎麽看，都不像是會做出那種，私藏命魂的人啊。
以溫無越的處事風格來說，他大概是不屑於此等物事，直接完成宗門依托給他的任務後便自行離開。
就算他知曉五相鮫的命魂有大用處，也不會據為己有。
只會先稟告宗門後，再按照宗門的指示去處理。
將視線從溫無越身上收回來，姚念蕓朝他搖搖頭：“我沒事，師兄。”
她疑惑轉頭，認真看著五相鮫問道：“師兄身上怎麽可能會有你的命魂？”
溫無越的人品秉性，那可是沒得挑的。
‘五相鮫’從冰棺中坐起身，也學著姚念蕓那般，將下巴擱置在棺沿處側顏看她：“可答案確實是在他身上呢，小姑娘。”
話畢，他忽然掀開瞳孔上的灰質薄膜，灰瞳泛白，有點點石粉溢出。
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，姚念蕓忽然一滯。
原本的明亮雙眸恍若明珠蒙塵，格外無神。
“要不要親自去問一下你的師兄呢？”
‘五相鮫’眼眶中的紅淚流得愈發快了，連銀藍的冰棺棺壁都染成了淺紅。
那張純白得沒有一絲塵埃的臉上，卻是一直掛著淺淡的笑容。
‘五相鮫’指尖輕晃，懸絲自手中出現。
他滿意地看著姚念蕓，此刻那副蒙上的灰質的水眸，低低笑道：“去吧，替我問一下你的師兄……”
“為何不願意將你的一縷命魂，貢獻給本殘魂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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